谈“霾”色变 河北提出要在五年内摘掉污染城市帽子

9月的河北，正敏感于雾霾，沉重于雾霾，也努力于驱霾。当下，河北的压力空前的大。一是民生压力，二是自身发展的压力。不过，这次似与之前确有不同，这次是自身发展的压力摆在了首位，这带来的结果是两个:一是不再摇摆与短视，而是立足河北长远的可持续发展，二是不是为了被动完成任务，而是主动调整，自发性也是空前的。从这个角度说，空前的压力，正在倒逼出空前的机遇。　　

　雾霾大省 以“霾”为痛　　

“天上一轮才捧出，人间万姓仰头看。今晚你找到月亮了吗？”农历八月十五晚间,石家庄的微友在朋友圈里间或调侃，但更多的是无奈慨叹。彼时，这个城市雾气渐浓，夜空灰蒙蒙的混沌，“最大最圆”的月亮，于石家庄人来讲，似乎已成奢侈。　　

9月，秋高气爽、天高云淡的季节。然而，石家庄却再陷雾霾之扰。事实上，9月10日以后，河北保定、石家庄、邢台、邯郸就都出现了霾。据省空气质量自动发布系统监测显示，9月12日15时，石家庄、邢台、沧州、衡水、廊坊均为重度污染，主要污染物都是PM2.5。　　

河北，再度被雾霾搅扰得沉重且敏感。　　

说再度，是因为从2012年冬季起，河北——— 这个省份的名称就与“雾霾”二字紧紧相联，难以摆脱。直至2013年4月，雾霾，一直在这个省份恣意徜徉。记者清楚地记得，2013年1月16日，春节假期后第一天，河北便遭遇雾霾侵袭，省气象台当日连发3次雾、霾黄色预警；2月24日起，河北省气象台再度预警，并一度关停境内20条高速公路，石家庄国际机场因雾延误或取消超百架次进出港航班；因持续雾霾，石家庄市教育局甚至下发了关于空气严重污染日应急预案的通知，学校取消学生户外活动，课间只能在教室听音乐，做眼保健操……而后来的数据显示，2013年前两个月，石家庄中重度污染竟逾40天。3月1日，一场大风吹散了雾霾，石家庄市裕华西路小学学生在开学数日后，才首次在大课间和同学们到操场跑操，也是在那一天，石家庄许多市民才敢开窗透风，谨慎却也贪婪地享受阳光。　　

就在中秋节前夕，环境保护部向媒体发布了2013年8月份京津冀、长三角、珠三角区域及直辖市、省会城市和计划单列市等74个城市空气质量状况。结果显示，8月份空气质量相对较差的前10位城市分别是邢台、唐山、石家庄、济南、邯郸、天津、衡水、西安、保定和廊坊；河北占了7个；8月，74个城市达标天数平均为66.7%，而京津冀地区13个城市这一比例仅为34.6%，平均超标天数比例为65.4%，其中重度污染天数比例为2.7%；与7月相比，京津冀地区13个城市空气质量达标天数比例由36.5%下降到34.5%。　　

而再向前回溯，今年前8个月245天中，我省11个设区市达标天数平均为85天，占总天数的34.9%；张家口空气质量最好，达标天数为183天，石家庄达标天数最少，仅28天，占总天数的11.5%。截至9月13日，省会还没出现过一个一级天。省会大气污染“贡献”最大的是包括 PM10和PM2.5在内的颗粒物，其次为二氧化硫和二氧化氮。　　

对雾霾明显心有余悸的河北民众，再度谈“霾”色变。一位活跃的博主近日发贴：“大气污染比非典可怕得多，任何人都跑不掉。这是我们的家乡，我们不舍逃，也无处可逃……”一时间，引来无数跟帖。　　

　“霾”的后面是什么？　　

“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。我们看到的是雾霾，我们要治理的是‘霾’后面的罪魁。”河北省政协财经委主任王金洲开门见山。　　

那么，“霾”的后面是什么？　　

采访中，天津师范大学城市与环境科学学院的陈莉解释，霾的主要来源是细粒子，这些细粒子主要有PM2.5、PM1以及更细的粒子。而具体到京津冀，主要还是PM2.5。它的来源有三方面：一是工业源，主要是燃煤；二是交通源，主要是机动车排放；三是开放源，如裸露的土地、山体、建筑工地，大风经过这些场所时会造成扬尘。而河北省环保厅总工王路光则表示，火电厂、工业炉窑以及机动车尾气是PM2.5的三大来源。直辖市和省会城市是人口密集的地区，机动车尾气是一个重点源。石家庄环保专家的观点是，石家庄市大气污染呈明显“季节性、地域性、结构性”特征。采暖期以煤烟型污染为主，非采暖期呈现煤烟型、机动车尾气型、扬尘型为主的复合型污染，全年正由煤烟型污染向复合型污染转化，呈混合型污染特征。显然，这三方观点不谋而合。　　

而细究这三大“罪魁”，我们就不难揪出“霾”的祸首。　　

仅以北京为例，公开资料显示，PM2.5主要来自于工业、居民化石燃料燃烧和电厂排放，其中工业排放的贡献超过60%，居民化石燃料燃烧超过20%，电厂贡献在12%。北京市由于工业搬迁的原因使得工业所占的百分比只有51%，而居民化石燃料燃烧的贡献则接近30%。也就是说，即使将居民化石燃料燃烧造成的污染全部归结于汽车尾气，机动车尾气污染也只占其中的20%，与工业污染相差甚远。这是工业纷纷搬迁后的北京，工业污染已如此不可回避，更况河北呢？“几个方面都齐齐指向重工业，或者往深层次说，以‘重’为主的工业结构是河北雾霾难驱的主因，也就是‘祸首’。”王金洲主任分析。　　

事实也确如此。　　

从比重上说，眼下，河北冶金、化工、建材、电力四大产业增加值占河北省制造业增加值的79.2%，河北工业结构似乎已经“重”无可“重”，而这一数字在天津仅是45%。　　

从时间上看，在2008年北京奥运会召开的前几年，北京的电视新闻或媒体报道中经常出现类似这样的字眼：随着几个高污染项目转移到河北，北京完成今年的蓝天计划有了保证。但这让河北人悲喜交加，一方面产业转移到河北，河北的经济发展有了新动力，但同时也带来了污染的可能性。以2005年首钢搬迁为标志，北京拉开了产业转移至河北的序幕。过去近十年中，除了首钢和北京焦化厂，北京一机床铸造车间、北京内燃机总厂铸造车间、北京白菊公司洗衣机生产基地、北京汽车厂等均转移到了河北的保定、廊坊和沧州等地。在以首钢(迁移过来名为首钢京唐公司)为龙头企业的曹妃甸区，遍布的均为钢铁产业链上的企业。而在海港开发区内，分布的也多为与北京焦化厂(迁移过来名为唐山佳华公司)相关的煤化工产业链上的企业。而河北因雾霾广受诟病正是在那之后。　　

从分布上看，阴霾天气最重，PM值最高的地方，都恰巧聚集着大批重工业企业。相关环境专家以华北地区为例向记者介绍，从开滦到河北南部的磁县，从唐山到天津是两条明显污染物汇聚区。北京地区是两条辐合带的汇聚区，因此造成该地区的PM2.5数值增加。由于该辐合带发生在太行山和燕山山前的平原地区，因此成为山前平原汇聚型。太行山南部山前为太行山山风与河北平原东北风交汇区，由天津至石家庄是一条反气旋输送风带，由太原盆地经阳泉是山西南部西南风输送风带，两支风带在北京、石家庄等地交汇，造成该地区污染物汇聚。这种重合，也颇值得深思。　　

9月的河北，正敏感于雾霾，沉重于雾霾，也努力于驱霾。　　

采访中，王金洲主任梳理道——— 河北省近期几大重头戏指向明确且一致：9月12日，《河北省大气污染防治行动计划实施方案》(亦称“大气50条”)给出确切的时间表：到2017年，全省细颗粒物浓度比2012年下降25%以上；再利用五年时间或更长的时间，基本消除重污染天气。而对于全省污染最重的石家庄，高层也直接叫板——— 石家庄一定要在五年内摘掉污染城市帽子，路径是压煤、降尘、控车，其中压煤是第一位的，五年内，石家庄压减量是1500万吨，基本占到全省压减总量的三分之一。18日，河北省与北京、天津、山西、内蒙古、山东一起与国务院签下大气污染防治目标责任书。“河北的压力空前的大。一是民生压力，二是自身发展的压力。”采访中，河北省经贸大学副校长武义青说，“不过，这次似与之前确有不同，这次是自身发展的压力摆在了首位，这带来的结果是两个，一是不再摇摆与短视，而是立足河北长远的可持续发展，二是不是为了被动完成任务，而是主动调整，自发性也是空前的。而自发的内生力，可能会带来的惊人效果是值得期待的。”　　

从这个角度说，空前的压力，正在倒逼出空前的机遇。“如果说坚定且彻底于结构调整的内生力只是内在的机遇，那么外在的机遇也已经越来越明晰了。”省委政策研究室副主任张建国说。　　

今年早先在河北谈经济，习近平总书记的观点已经明确：河北要把调整产业结构作为河北发展经济的主攻方向，做大做强做优先进制造业，培育壮大新兴产业。河北三年内削减煤，压减钢，任务极其艰巨。也是势在必行，迫在眉睫。河北应该胸怀全局，通过消化、转移、整合、淘汰等方式，打好调整经济结构、化解产能过剩这场攻坚战。而之后习总书记再次专门批示：新形势下，各部门要统筹研究河北转型升级。要把河北经济未来发展与环渤海经济地区崛起、京津冀谐调发展有机结合，充分利用河北毗邻京津经济圈的相对比较优势，充分挖掘河北潜力，形成新的经济增长极。“历史上，中央如此频率、强度、规格、具体的关注河北经济，尤其是关注河北经济结构转型，这还是首次。”河北经济界知名人士于刃刚坦言。　　

的确，持续雾霾，让河北饱受诟病，但同时，也让人们渐渐看清一个事实，根治大气污染，仅靠河北之力显然不够，它需要京津甚至全国协动。“河北承载了很多，河北也付出了很多，现在饱受雾霾之苦。河北与北京天津同处一个生态区一个经济区，此时，再就河北说河北，就雾霾说雾霾已经行不通了，河北与京津是难以分割的一体，是中国大经济棋盘中举足轻重的一枚棋。放在区域经济的背景下，以全局视角研究解决河北治“霾”，是必须的。”北京市发改委一位长期关注京津冀区域经济的官员这样表述。　　

空前压力倒逼空前机遇“霾”机遇下河北直面多重取舍　　

“当下这个机遇，河北不能再错过了。”采访中，省发改委巡视员谢占海直言不讳：“既然是调整，那么，选择与取舍是必须的。在最重要节点，走好关键的几步，对于一个省域经济至关重要。”　　

以广东为例。记者查阅经济统计年鉴看到这样一组数据：2007年广东省经济总量是29863亿元人民币，也就是在那一年，广东省开始提出“是做制造业大省还是制造业强省”的问题，也是从那一年，广东省开始“腾笼换鸟”，2012年末，广东省的经济总量几近翻番——— 57068亿元。而2013年上半年，河北省生产总值实现13154.6亿元人民币，预计今年末可达28000亿元，这个经济总量与2007年的广东相近，那么我们是否能如当年的广东以结构调整实现五年的翻番跨越呢？　　

其实，我们正面临当年广东面临的同样的选择与取舍。首先，是做新还是做旧的问题。旧是指传统产业，是河北一直引以为傲的重工业，比如煤、钢、建材、石化等等；新，就是创新型高附加值高科技产业。现在的高频词是“压减”，当然，要转型要生态，压减是必须的，但是，压旧的、压落后的同时，必须要上新的，以新的来贴补旧的、来逐步替换旧的，说个最简单的道理，没有新的产业，怎么消化压减6000万吨钢可能会涉及的近60万的产业工人？　　

选择了新的还是旧的后，相继而来的是另3个取舍，比如，是依赖人才，还是依赖资源？过去，我们是重工业经济结构，我们依赖资源，现在看显然是行不通了，逼得河北没有退路的就是以雾霾为主的污染，那么我们就要转而依赖人才，创新型人才，有了人才就有了项目，就有了技术，就有了新产业的核心要素。　　

还如我们是要大还是要小？河北钢铁是中国钢铁第一大省，“5年削减6000万吨”，意味着我省要在不增加1吨钢铁产量的前提下，砍掉至少20%的产能。也就是说，河北的钢产能是个大数字——— 3亿吨，但是河北钢铁业已进入微利时代，最新数据显示，河北的吨钢利润仅32元；而创新型、科技型产业却不讲究个头不注重规模，而是重质地、重产出。2012年末，经济总量排在河北后面的辽宁省，高新技术产业增加值比河北多出了3500多亿元，河北仅是1301亿，而同样排在河北后面的湖北湖南安徽，新兴产业增加值已经占到20%，江苏达38.6%，相当于河北的钢铁业占制造业水平。

再比如，河北对京津是自主还是依赖？是要承接其传统产业转移还是其高端产业外溢？等等。“这些取舍都有一个共同的前提，就是思路的调整和思维模式的改变，只有思路变了，河北的政策体系才能适时调整与跟进，也才不会与‘霾’机遇失之交臂。”谢占海说。